“他虽调皮顽劣，却也是有礼有数之人，”师父双手负于背后，尊者之威尽显，往凌景奕面前走了一步，“你自重。”
凌景奕笑了笑，微微颔首，将那件广绫金丝袍子捡了，拍拍灰，挂回自己手肘上，笑道:“怪不得迟儿如此有灵气，原来是师父教导有方。”
“……”%&*@*#%
“一日为师，终身为师。”凌景奕又道，半眯着眼睛，态度似敬非敬，“风懿君德如高山景行，吾等应该瞻仰效仿，只是今日不好强留了。”
他伸手朝向门口:“请慢走。改日得空，本帅再上门拜会。”
“……”
“有意思。”凌景祯这个始作俑者倒成了在旁边看热闹的人，优哉游哉地往嘴里丢了粒花生米，“有意思。”
有意思你娘！
我暗骂，见师父抬脚，连忙攥紧身上的白袍，低头跟上双沾了些泥污的云扉鞋。
出了天香居，外面的雪已然下的更大，师父没有等我的意思，衣袂翩翩地渐远了，我抱着琴，连滑带爬也跟不上，心里不由委屈。
刚才他虽出手维护，让我免受轻薄，但我也清楚他心里不痛快，一是刚才与凌景祯一战被我私心阻拦，无疾而终，不能酣战得胜，传出去了，还说师父不如凌景祯。
二是……我攥紧了身上的白袍，恐怕是因为凌景奕刚才态度暧昧，我有无耻之嫌。而师父性情孤高，也最厌恶我虚与委蛇的嘴脸，他对我再了解不过，刚才一番虚伪言辞，怎能瞒得过？
终究是自己没有那个资质，“弟子”两个字，听得我脸皮生疼。冷风吹在脸上，也像刀割。
我看见那身影越来越远，心里慌张，加快步伐往前追，但地上的雪结了冰，我脚下却一滑，差点摔一跤，好在有晏曈扶住，再抬眼看时，冷雾朦胧的街上，已经彻底看不见那白影。
“你心里到底有没有尊主？”晏曈松了扶着我的手，冷声问。
怎会没有……？但只怕今后，师父再也不想看见我了。邀我叙旧，遇到这些破事，坏了心情不说，还在凌三、凌四那两个后辈面前损了尊威。
“我自然牵挂师父……”不由叹气。
“牵挂？”晏曈冷哼一声，“我看你根本没把尊主放在心上，一年半载没封信，成婚也不告诉尊主，还要我们来找你，好大的面子！”
我语塞，并非是不想将“喜事”告知师父，而是心底自觉嫁入文府不光彩，有什么脸皮请师父来？
“你还是老样子，见着名利就跟苍鹰见了屎！”晏曈接着不忿道：“文家、凌家确实有权有钱，那我就祝苏二少爷早日飞黄腾达了！”
“……”我想反驳，但这话不无道理，他都能看出我是吃着锅里看着碗里的货色，更莫说师父，该是有多寒心？
愈想，愈加没有心气，刚才说送师父出城，现在也没脸去了，便转了话锋，对晏曈道：“刚才听尊主说要去碑亭，郧西天冷，行路时你多备两床狼毛皮，晚间好御寒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虫丹的事？”晏曈打断我。
这一提醒，我才想起刚才心急说漏嘴了。
“虫丹”乃一种奇药，源出“蛊”，而不同，书上记载，取高山的雪莲虫数十只，与其他毒蛊关在一个罐子里，用数十年缓缓炼之，其间又加各种剧毒淬之，开罐时，若还有活着的雪莲虫，便为“蛊王虫”，取而剖其丹，是为“虫丹”，可治百毒。
师父的眼睛是中毒失明，自然也能解。
只是此法难为，雪莲虫更难找，所需时间又长，且在开罐时才知道成败，早就失传，成了江湖上无法求证的传言。
我道：“天下除了虫丹能解师父眼睛的毒，还有什么药？还是你告诉我……问这个做什么？”
晏曈面有迟疑，打量了我片刻，忽然伸手将我怀里的“天真”抢去，“这把琴尊主打磨了两年才做成，你也配？”
“……”我心里正难受，被他此举气得头上冒火，复又抢回来，“师父刚才给我了。”
“我替尊主收回去！”晏曈又抢过去。
“你算哪个？凭什么替师父？”我又去抢，几乎和他撕扯起来，但有孕在身，我不敢在雪地上溜来溜去，也不敢使力气，轻易让他把上风占了去。
晏曈夺了琴，又跑出好几步，转身笑嘻嘻看着我。
“你问我是哪个？听好了，我乃抚陵承秋座下琴童！”晏曈大声道:“我可不像某些忘恩负义的人，出了抚陵就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！”
“……”
“你要是想拿回这琴，就自己来找尊主赔罪，看尊主是不是还想把它给你！”
说完，晏曈做了个鬼脸，还洋洋得意地朝我踢了一脚雪。
“晏瞳！你还回来！”我抬手挡住飞过来的冰屑，气不过，也从地上抓了一把雪，捏成一团，瞄准那小子的脑袋，用力投掷出去，我扔东西的准头一向好，只见那雪球啪地一声，晏曈的脑袋就遭了殃。
“苏奚迟！”不少冰屑掉进衣领，晏曈被冷得龇牙咧嘴。
“还我！”我指着他手里的琴。
“好！”他磨牙，也在地上抓了一把雪，揉了几揉，朝我扔来。“这就还你！”
这一球来势汹汹，我本想用袍子挡，但忽然醒起是师父的，不敢玷污，手上一迟疑，便没来得及躲开，同样挨了一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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