已经到了这个关头，倒不必介意这些小事了，为难一个小孩儿也没意思。白清止示意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打消念头退下，道：“殿下病重，三公子有什么事可说于我。”
凌景奕浑像自己当家做主一样，毫不怯场，道：“宗父有信......”
“坏人！打你打你！”
却被一个突兀的声音打断，凌景奕循声望去，马车的窗子里伸着一个小脑袋，原是个一两岁的坤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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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之所以能分辨出来，是因为据他所知，所有的坤元小孩儿都特别白，也特别软乎，马车里的这个比他以前见过的还更白更软乎，挥舞着胳膊作势打他，十分笨拙好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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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关头儿子忽然醒来，白清止颇为无奈，退回车厢安抚了一阵，又出来道：“信留下吧，殿下醒来后就回复。”
信兵满头大汗，将融铁封好的铜盒交给白清止旁边的侍卫，小心问：“王君，主帅也问要不要派齐州军中的医师来给秦王殿下看看？”
白清止冷笑，“多谢，该看的都看了，也没有好转。”
李徵云也必须死了，赵王才能彻底放心。至于那些顾念兄弟之情、饶命不死的话，都是为了合乎礼德而说来好听的，天下罹乱，大局初定，需要一位仁德的新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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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兵又硬着头皮道：“主帅已经备好一应用品器具，只等迎接您和小殿下回临央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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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清止用余光扫了一眼马车，漠然不理。
小小坤子，若是没有人庇护，就算赵王允许李淮辛在瑞麟宫长大，将来也是任人摆布的命，更莫说要担着父亲谋逆的名分。
这件事更不用指望赵王的话，他自己已有的安排。
信兵没有得到王君回应，讪讪后退，随后就有人出来将他们往树林外驱赶，凌景奕扭头看，小孩儿依旧躲在马车的帘子后，露出半张圆圆的脸，一动不动地盯着他。
他忽然起意，回了个鬼脸，那小孩儿看见了，鼻子一皱，撅起了嘴，柔软的嘴唇间又吐出一点粉色的舌头。
回程路上，凌景奕都在想那是否也是一个鬼脸。凌肃章得知儿子竟跑去了白清止面前，不怒反笑：“你还有些胆子，就减为二十鞭吧。”
二十鞭对一个九岁的乾裔来说还是太重，凌景奕不敢与宗父辩驳，只问道：“明天打仗，是不是我抓到那个小的，就可以给我？”
凌肃章皱眉，忽然一巴掌将小乾裔扇到地上，起身道：“传令下去，若是有人敢趁乱对王君和小殿下无礼，污损了皇家颜面，一律处以极刑。”
副将得令去办。此时的凌景奕却哪里懂得这些事，只是好不容易在军中看见一个比自己还矮上大半截的活物，觉得有趣，随口一说罢了，却未曾想宗父为这种小事动怒。
他被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，懵懵懂懂从地上爬起来，看也不敢看凌肃章一眼，灰头土脸地逃离大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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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谋士跟出来，笑道：“三公子，秦王虽然败了，但小殿下依旧是皇室的血脉，关系皇家颜面，可和别的俘虏不一样，您这样说也是对皇家和赵王殿下无礼，日后不可再提。”
此时远离了凌肃章，凌景奕又有了胆子，哼道：“说白了，齐州军也是李家的狗罢了！明明是齐州军打下的江山，凭什么是我们听李家的，不是李家听我们的？”
三公子语出惊人，谋士吓得四下张望，只恨自己多嘴，还长了两只耳朵听到这些话，慌忙找借走开。
凌景奕却觉得自己有理，心道迟早有一天他会让李家听话，自己想拿什么就拿什么！如此想着，舒服了许多，他去旗杆处，几下脱去身上的小铠甲，当众领了鞭子，第二日仍旧咬牙爬起来，风风火火地跟着齐州军驰去义皋山。
到时，树林中一片混乱，横尸遍野，马车也被焚毁。凌景奕心中莫名一紧，慌忙过去，陡然在灰烬中看见一颗小于常人的头颅，已经被烧得黑黄，两边各躺着一具大人的焦尸。
副将禀道：“赵王严令不许秦王的血脉流落出去，我们一直派人在周围跟踪，以防疏漏，但昨日忽然冒出来不少死士，想要截走王君和小殿下，发生了混乱。”
凌肃章用刀割开灰烬中一具尸体的右腹焦皮，细细检查了肋骨上的陈旧伤势，半晌，确定道：“这个就是秦王。”
李徵云本就病入膏肓，无人觉得此结果意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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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肃章又皱眉看了看另外两具尸体，是真的？还是对方用的障眼法？暂时无从印证。想了想，他道：“写信向赵王请罪，就说都死了，有负嘱托。”
谋士道：“事情发生得奇怪，尸体又难辨真假，若是殿下生疑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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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肃章冷下脸色，“好生将遗体敛了，送去临央。”说罢，走开不再理会。
这边凌景奕却还在看，他早就在战场上见多了千奇百怪的死法，并不害怕，只是觉得有些可惜，昨日那小孩儿还白白嫩嫩的，现在竟然被烧成了这样，心中莫名难过。
但小孩儿的忘性极大，两三日后，也就丢在一边，未再想起来过。七年后在杭州，他已是少年，更不会想到那个自称“虞子兰”的小孩儿，与他在很久之前还见过一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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