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是正义之师，便用正义之名缓缓除之。这些年皇帝命齐州军南征北战，立下赫赫战功，损失亦是令人痛心。从表面上看，自损实力，的确是为了让皇帝打消疑虑，正如壁虎断尾。
凌景奕清楚李徵钰目的是想让他与朝廷离心——只要齐州军偏向横秋，在北不动，在东制衡临央，加之齐州军的拥趸，局势就变为齐州军与横秋军共同掣肘皇帝的龙骧和北御府军，横秋的胜算自然翻翻。
李徵钰之所以对凌景祯和凌若辉纵容忍让，恐怕也是为了今日一谈。
凌景奕面上作出为难的神情，沉吟了片刻，道：“虽然艰难，但阻击狄蛮是为中原太平，为天下百姓，吾等甘之如饴。”
李徵钰嘴角噙笑，“你能这么想，是大启之幸。十万横秋多年来戍守苦寒之地，与悍匪和南下的狄蛮纠缠，也是靠的此种信念。”
凌景奕奉承道：“幸好有主君坐镇北门锁钥，才得中原二十年山河无恙。”
李徵钰默然片刻，笑道：“但我的时日要到头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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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景奕回道：“主君功在千秋，神佛庇佑，必定长命百岁。”
李徵钰轻笑出声，低头看了看自己干瘦如柴的手腕，因长久吃不下饭，他已记不得许多菜式的味道，全凭汤药吊着一口气，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苦味。
他缓缓将手上的佛珠捻动两粒，“说这样的话，你自己信？景奕，我当你是清醒之人，你也莫当我病糊涂了。”
凌景奕低下头，“晚辈不敢。”
李徵钰又淡淡笑道：“刚才只是玩笑。本君怎会不知，各家各族的子侄当中，数你最识大体，否则凌肃章也不会放心会把齐州军交给你。”
凌景奕道：“谢主君夸奖。晚辈资历尚浅，还当多多向您请教治军之道。”
李徵钰嗤笑，“我只是个坤元，哪里有什么‘道’？不能如你一样与士兵们并肩作战，只能想办法让他们吃饱穿暖，有点活着的盼头罢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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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景奕道：“主君如父如母，更爱兵如子，以柔克刚，是我等粗莽乾裔比不上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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闻言，李徵钰默然看了面前的乾裔青年一会儿，忽笑道：“从前几次你来问安，都是为了正事，也不怎么说话，今日竟发现你嘴巴甜得很，倒像我那个庚婿苏奚迟......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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顿了顿，他稍稍往前倾身，“听说......最近你与他走得很近？”
凌景奕面无异色，抬眸与李徵钰的视线交汇了一瞬，复又低头，“见过几次。不知苏二公子从哪里听来的消息，说西荒有一种名为‘九罭火’的奇药，可使人重回青春，他想找来献给主君养身。因我去过西荒，所以来询问。”
李徵钰挑眉，“竟有那种药？”
凌景奕道：“是，也是最近两年才被发现。只是据晚辈所知，那种药草虽有些一时的好处，但总归长在异族蛮荒的极寒之地，本身有毒性，用了恐怕害大于利，伤及内里五脏。苏二公子听见真相是这样，就说不敢要了。”
李徵钰似乎被逗笑，神情放松，“虽闹了个乌龙，但难得他有这份孝心，也不枉本君这么疼他。”
凌景奕道：“晚辈本该向主君禀告此事。”
李徵钰却微微摇头，温和道：“虽乾坤有别，但我自己就是随先帝在乾裔堆里长大的，后来又立横秋，什么坤元不该抛头露面，不拘那一套。苏奚迟今后更要坐在我的位置上，免不得要见外家乾裔，我要是不信他，就不会选他。那小子虽看着跳脱，实际很有定性，就算遇见一两个厚颜无耻之徒，纠缠不休，他也知道分寸。”
“......”凌景奕默然不语。
李徵钰又笑道：“文凌两家历来交好，云昔也要随靖边王在北疆安家，少不得打交道，还要请你多多照拂。”
凌景奕颔首，“不敢。等边疆局势重归太平，齐州军就要撤走，该求主君到时候多多垂怜云昔。常山宗君最放心不下他远嫁，他的性子又和辉儿一样骄纵，若有失礼之处，还望您帮忙管教一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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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徵钰闭眼想了想，感慨道：“算起来，我竟有二十二年没有见过金雨慈了。云昔既是他的亲侄儿，又是金家的掌上明珠，必定要与奚迟一样疼爱的。”
忆起年少时，父皇为他遴选了六个坤元伴读，煌州来的金雨慈就在其中，与他有过一段友谊。但后来因为一些事，他与金家反目，就未再联络了。金雨慈家世拔尖，性格伶俐，能成为凌氏的第三任宗君，也并不令人意外。
“他可好？”李徵钰稍一失神，就不由问了出来：“凌肃章和凌肃澄待他如何？”
忽然提及长辈的事，凌景奕也一愣，回道：“宗君与宗父、宗伯相敬如宾，一切安好。他也十分想念您，说明年就是陛下的六十华诞，到时候万国来朝，普天同庆，如果您也能回临央，老朋友再见一面，此生便无憾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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