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岚安殿。
“齐州诏安凌公子求见。”
李徵钰听见李夏禀告，缓缓睁开眼睛，高大的乾裔青年已经绕过屏风进来。
与前几次不同，凌景奕此番穿了戎装，头发微乱，加之眼长薄唇的面貌，似有轻慢之意。李徵钰将此状看在眼里，心中愈发烦躁。
昨夜，在灯下静思时，手中的绿檀佛珠串忽然断裂，散落一地，李夏寻了许久，至今有两粒没有找见。他总觉着有些不详。
“晚辈拜见主君罪。”十步外，凌景奕单膝跪地。
李徵钰无言，只抓起手边的茶杯，重重摔向来人。
此前，两人虽各有盘算，但还能以礼相待，说些两辈人之间的客气话。如今也不必佯装了。
碎瓷飞溅，凌景奕颔首，并不挪动。一瞬之间，已有二十余死士冲出来将岚安殿填满，凌景奕被围在正中，周遭只剩不到两尺的空地，任是多么超绝的武功，也难以使出半分。
片刻，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停息，李徵钰才悠然开口，问道：“燕衡几岁了？”
“......”话不对题，凌景奕不禁皱眉，回道：“十六。”
“十六？好年纪。”李徵钰笑了笑，“你第一次在吴延山带兵，同样是这个年纪？”
凌景奕默然不语。
“也是你大哥死得早，不然这个位置，轮得到你？”李徵钰干枯的眼中渗出寒意，语调又一转，“对了，景骧是怎么死的？可怜了燕衡，刚刚出生，连父亲的面都没见着。”
“......”
“好在有凌肃章疼爱，终于长到这么大了。”李徵钰说着，疲倦地靠到软垫上。
说起来，凌家肃字辈的不和，始于第一位宗君的亡故。
“莫青璇......”用了许久，李徵钰勉强回想起名字。他自知道莫青璇时，那人就已经是凌氏的宗君了，此前不过是默默无名的罪臣之子，抄家后，按大启善待坤元的规矩，被养在了瑞麟宫君浣庭。
君浣庭的坤元都是戴罪之身，算是最身不由己的，由朝廷抚恤教养，长大后也由朝廷“赐婚”。说是赐婚，实际是奖赏的一个法子，为避免罪奴坤元生事，通常都用来便宜那些出身低微但是立过功的半乾和中生。
偏偏莫青璇能嫁入凌氏，而且十分受凌肃章和凌肃琮两位乾夫的疼爱。盛宠却命薄，建兴八年，莫青璇最终死在了产子的鬼门关，唯一留下的亲生的孩儿，便是老大景襄。
至于老二景渊，实是莫青璇抱养在自己名下的，并无血缘关系。莫青璇死后，王氏才得以升为宗君，后来又被降位分，据说是因为查出莫青璇死因有蹊跷，与其相关。
更后来的事，便是凌景襄又为救凌景奕而死。
“应苍一战，你为何那样急功近利，只带十人孤军深入？害你大哥也跟着搭了进去。”
凌景奕肩膀僵着，依旧没有回应。
李徵钰便道：“你是急着立战功，想让王若寒的日子好过些？还是故意的？景襄眼睁睁看着你不听话犯蠢，身为大哥，也只能出手相救。”
在戳人软肋这件事上，李徵钰向来句句见血。
凌景奕虽清楚这些话是故意说来挑衅，但牵扯上自己过世的阿爹，他被激得抬头，对上了李徵钰的视线。
李徵钰笑了笑，也微微俯身，“你本是庶子，王若寒为了你能有一个好出路，处心积虑爬到宗君的位置上，但陷害莫青璇的事情败露，彻底失宠。”
“他本想继续苟活，熬到你在凌家出人头地的那一天，也就好了。怎想你又害死了凌景襄，即便不是故意，他恐怕也吓得要死，就赶快死了替你谢罪。”
“可是如此？”等了片刻，李徵钰又轻飘飘问。
凌景奕微微扬起下颌，平静道：“我阿爹从未害过任何人。”
“是么。”李徵钰淡淡一笑，“可惜除了你，现在也没人在乎了。你倒继承了王若寒张扬跋扈的性子，外人只知道，他谋害莫青璇，而你，让景襄身死应苍。”
凌景奕道：“在应苍城，晚辈侥幸带人打开鹤水山缺口，结束鏖战，助齐州军取胜。身陷危局，得大哥冒险营救，我会永世都记着恩情。”
李徵钰听出后面半截话是咬着牙说出来的，尤为生硬勉强，似有不服。他满意地笑了笑，继续道：“所以，在虞子初之后，你也娶了莫楚为侧君。到底是为报恩照顾？还是想靠莫楚亲近为数不多的莫家遗孤，以平非议，为后来的揽权奠基？”
凌景奕没有说话。
“前段时间，你因故休了虞子初，也要为妄念做绝，一同休了莫楚吗？”
“......”凌景奕发觉自己已经被李徵钰牵着鼻子走了太远，咬了咬牙，道：“晚辈的琐事，不敢劳烦主君操心。”
“本也不想管你的闲事。”李徵钰忽然拔高嗓音，一掌拍在扶手上。周围的死士闻声而动，顷刻就用五六柄宽刀架住了乾裔的脖子，蜜色肌肤下青筋根根冒起，刀锋重叠，稍一动，便会割破喉咙。
李徵钰起身，厉声斥道：“但你敢动苏奚迟，大婚在即，令文府受辱，就不得不管了！你大哥活着，恐怕不会如你这般无耻，三更半夜来把待嫁的坤子掳走！ ”
他又走近几步，弯腰盯住凌景奕，阴冷笑道：
“你还有脸送上门来？当真狂妄到以为我不敢动你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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